吳下諺聯 （清）王有光 著
●目錄
點校說明
序
卷一 啟目 正目一
啟目
1 開盤笑
2 回味甜
3 十樣錦
4 百醜圖
5 步步高
6 隻隻好
正目一
7 陰陽
8 雲雨
9 東西
10大細
11吃醋
12扒灰
13走東路
14吸西風
15車夫子
16船家長
17攝土地
18唗將軍
19吃白食
20受清齋
21大鼻頭
22小耳垜
23死干證
24活招牌
25十八變
26五百年
27一相情願
28五分財香
29牽牛下井
30放虎歸山
31與你何干
32舍伊不得
33推下爿磨
34趁木排船
35竪頭縱牲
36有眼瞎子
37螞蟻打拱
38曲唱歌
39虎頭上捉虱
40貓口裏挖鰍
41勢敗奴欺主
42神衰鬼弄人
43合活養性命
44傍早做人家
45鍾馗捉小鬼
46羅漢請彌陀
47眼飢肚裏飽
48嘴硬骨頭酥
49無梨不成蜜
50有麝自然香
51熱氣換冷氣
52大蟲欺小蟲
53罔話三千年
54橫飽六十日
55獅子滾繡毬
56■〈犭或〉猻戴面袋
57描金石卵子
58黑漆皮燈籠
59天下有空青
60世間無難事
61孔夫子不賴學
62張天師被鬼迷
63出賣風雲雷雨
64不知天地人和
65猪也糊木也糊
66你嘰呱我嘰呱
67黃狼■〈彔〉雞棚上
68白狗趕羊騊裏
69目下一言為定
70後來三子送終
71拳拳在壁角裏
72還還家門前過
73是這鳥叫這聲
74做此官行此禮
75小船傍大船邊
76來字作去字話
卷二 正目二
正目二
77有話便長無話短
78為人容易做人難
79上有橫梁下有檻
80前無宿店後無村
81人生何處不相逢
82善惡到頭終有報
83陰地弗如心地好
84家花不比野花香
85瓦罐不離井上破
86巧妻常伴拙夫眠
87金汁澆在茅柴地
88石膏點就豆腐漿
89不結子花休要種
90動人情處未曾描
91帶累鄉鄰吃薄粥
92攛掇老爺煨砂鍋
93遇飲酒時須飲酒
94得饒人處且饒人
95自家有病自家知
96當世做人當世現
97屋簷水滴三分雨
98宰相家人七品官
99牡丹不帶娘家土
100好女不著嫁時衣
101雖然吃飯分高下
102因為燒香惹禍殃
103今日不知明日事
104前船就是後船崖
105龜頭有痣終須發
106靴裏無襪自得知
107銅錢眼內穿觔斗
108螺螄殼裏做道場
109羊去吃草鵝去趕
110鷄來討債鴨來愁
111老鼠打頭猪打末
112鴉鳴何少鵲何多
113三畝棉花三畝稻
114一寸光陰一寸金
115詩經易經各自一經
116千賣萬賣折本不賣
117人人有面樹樹有皮
118頭頭不了賬賬不清
119牛吃糞澆羊吃火燒
120猪睏長肉人睏賣屋
121殺人場上有偷刀賊
122棺材頭邊無咒死鬼
123拚得自己贏得他人
124殺得窮漢做得富戶
125醜媳婦要見公婆面
126熱心人招攬事非多
127天要落雨娘要嫁人
128窮不讀書富不教學
129秋前拔稗強如放債
130小暑種秧止好了糧
131人直不富港直不深
132男大須婚女大須嫁
133黑眼烏珠見了白銅錢
134吃生人頭不怕血腥氣
135青茄子落坑缸半爿俏
136螺螄殼打泥牆一堆鬆
137棺材內伸出手來死要
138鄉下人不識■〈髟上害下〉鬁頭醜
139雨打上元燈雲掩中秋月
140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
141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
142吃力弗賺錢賺錢弗吃力
143養媳婦做媒人自身難保
144老和尚看狗練我不如他
145止顧羊卵子弗顧羊性命
146單見雞吃水不見雞撒尿
147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
148師姑趁夜載來去沒得閒
149黃昏不上宅半夜偷弗着
150清明不拆絮到老沒成器
151打殺人償命騙殺人弗償命
152一鋤頭動土兩鋤頭也動土
153寶劍贈與烈士紅粉贈與佳人
154忠臣不事二主節婦不事兩夫
155松江清水糞勝如上海鐵搭坌
156陽山萬丈高止比穹窿半截腰
卷三 續目
續目
157夏至弗要種秧冬至弗要望娘
158無寃不成夫婦無債不成父子
159道是無棺材一交跌殺馬槽內
160聞得雞好賣連夜磨的鴨嘴尖
161揚子江內吹嗩吶那哩那哩
162老道士前搖響鈴不當不當
163萬事留人情後來好相見
164一著不到處滿盤多是空
165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166要知山下路須問過來人
167讀書造化不讀書告化
168要錢典史不要錢御史
169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170娘好囡好秧好稻好
171朝霞夜霞無水煎茶
172爺有娘有也要開口
173閻羅王撞着對面鬼
174仵作子幫襯活死人
175百年難遇歲朝春
176三世修來同一宿
177有意種花花不發
178雙手招郎郎弗來
179紗帽底下無窮漢
180紡車頭上出黃金
181無事不登三寶地
182有錢弗買半年閒
183霧露不收就是雨
184胡椒弗辣再加薑
185東手接錢西手送
186南天落雨北天晴
187搓搓團圞揑揑扁
188薄薄匕來淺淺鋪
189有錢常記無錢日
190去任榮逾到任時
191隔夜飽只是飽
192教你修不肯修
193尿出狗家家有
194螢火蟲夜夜紅
195犬有義而可養
196蛇無頭而不行
197乾千年濕千年
198油一路水一路
199張待詔買爺叫
200黃伯勞吃娘鳥
201告化的孟嘗君
202暗洞裏諸葛亮
203各人所好不同
204天下未嘗無對
205天地君親師
206嫖賭吃著考
207馱重不馱輕
208鵞進弗鵞出
209坑缸前土地
210座臺上鄉紳
211一身兼作僕
212到處便為家
213筆管裏煨鰍
214床底下摸蚌
215地獄在陽間
216好佛住後殿
217山中宰相
218海外奇談
219百里諸侯
220一身財主
221舉監生員
222風雨雪落
223不圖人身
224真當狗品
225孟婆湯
226東坡肉
227過時風
228一國儉
229破頭先
230隙裏會
231坍黃
232嗆白
233搨八
234來三
235上任
236發財
237有餘
238且住
卷四 末目
末目
239添湯
240施粥
241爬灰
242滴血
243小死
244長生
245嘔心血
246磨日光
247四腮鱸
248獨脚虎
249目無難事
250家有賢妻
251青黃不接
252黑白分明
253明星照爛地
254烏雲接日頭
255蟲鑽木土地
256狗咬呂洞賓
257打水魚頭痛
258做賊人心虛
259眼睛紅盼盼
260肚腸白條條
261脚跟弗着地
262臀哪先出門
263圖准不圖審
264擔遲弗擔差
265荒田一熟稻
266人命兩家窮
267童生宰相之苗
268醜婦良家之寶
269小狗啣大屙練
270家鬼合野傷亡
271引狗不得上眠
272責人惟恐不讓
273打蛇打在七寸
274送佛送到西天
275酒中不語真君子
276朝裏無人莫做官
277寒露開花不結子
278端陽有雨是豐年
279吃諸對門謝隔壁
280丟了黃金抱碌磚
281心花不在五臟上
282生血落來牙齒裏
283雌雞雄鴨短頭布
284快刀熱水乾手巾
285晃閃催雷雷催雨
286土地吃雞雞吃蟲
287張公養鳥死多活少
288■〈犭或〉猻種樹弗了不住
289小囝吃蘿蔔逐橛剝
290和尚無頭髮樂得推
291船底下無水怎推扳
292被頭裏做事終曉得
293有利無利看三個十二
294菜油麻油尋一件頭由
295老壽星吃砒霜活厭了
296閻羅王開飯店鬼弗來
297東到吃羊頭西到吃猪頭
298死人臭一里活人臭千里
299終日裏望望望至水裏去
300踏板上睏睏睏到床上來
301告化子逃走■〈犭或〉猻就無戲唱
302六月內凍殺湖羊話也情長
303來得早洗頭湯來得遲洗渾湯
304清明前掛金錢清明後掛銅錢
●點校說明
清代筆記，浩如煙海，其中李光庭的《鄉言解頤》和王有光的《吳下諺聯》，可以說是另闢蹊徑的兩部。
《鄉言解頤》五卷，不著撰人，書前有道光二十九年作者自識，末署「瓮齋老人」。案周作人在《書房一角》裏考證此書的作者時說：「據本文知其姓李，寶坻人，號樸園而已。前日在南新華街得《虛受齋詩鈔》十二卷，附《樸園感舊詩》一卷，寶坻李光庭著，乃知即是此人。」孫殿起《販書偶記》卷十一著錄本書，誤以為「古泉州林亭年撰」。這是因為書前作者自識後有墨刻印文二方，一為「古泉州林亭李」篆書六字。寶坻為漢漁陽郡泉州縣故址，本書作者世居寶坻林亭口，印文實為作者自道其家世，篆書李字和年字相似，遂有此誤。
本書五卷，卷一天部，卷二地部，卷三人部，卷四、卷五分別為物部上下。本書據作者自識，乃作者晚年「追憶七十年間故鄉之謠諺歌誦，耳熟能詳者」之作，舉凡天文、地理、人情、物態，證以鄉言農諺，每多涉筆成趣。其中記述百工技藝，商賈市肆，民俗風物，軼聞瑣事，能言人之所未言，為研究民俗、語詞、當時社會風貌，提供了有用的資料。
作者故鄉寶坻，距離北京不遠，風俗和北京有許多相通之處。本書卷四《造室十事》條，列舉打夯、測平、煮灰、碼磉、上梁、壘牆、盛泥、飛瓦、安門、打炕等十道工序。這些工序，和今天北京的平房建築施工，基本相同。卷二《石》條，記「薊州、三河牆屋，多用不方不圓者甃砌，合縫以灰鉤之，謂之虎皮石，既堅且耐觀」。今天北京海淀區一帶，這種「虎皮石下脚」牆，觸目皆是。
作者久居北京，信筆所及，都成掌故。卷四《冰牀》條：「京師前三門外，東西至兩便門城根，多有騎驢者，計一門三里，僱價數文。其驢至盡頭處，便止不行。冬月，河冰結實，則乘冰牀。中間遇閘，須換牀易人，不若鄉間之順河路直達某處也。」《辮聯》條，記辮聯「昔用假髮，如婦人之義髻，今則多用絲線矣。若京師大撒手辮，則但喜上之鬆寬，不計下之長短，近日步軍統領與熱車、淫詞、牛屠、雀市、闊套褲，一例示禁」。《眼鏡》條：「數十年前，琉璃廠眼鏡鋪不過數家，今則不啻倍蓰矣。」當時北京社會風習，可以窺見一斑。卷五《骨董十五事》條，多次述及作者在琉璃廠古玩鋪閱肆所得，可補孫殿起《琉璃廠小志》之闕。
作者生活的時代，正值清廷由盛入衰之際，世俗奢靡之風，未由末減。作者目擊當時民間婚葬競尚紛華，往往「傾囊為孤注，致負債而莫償」。他於婚喪禮儀，力主節儉，是頗有見地的。卷三《婚姻》條，作者寫了一則笑話：「嘗有夫妻以打燒餅為業者，門前看過嫁妝。夫曰：『這副嫁妝準值五百兩。』婦曰：『不值。至多三百兩。』彼此堅執反目，夫捉婦髮亂毆。婦曰：『再添上五十兩。』夫猶不依。婦負痛呼曰：『算他四百兩罷了。』旁觀者勸曰：『只管打閙，爐上燒餅都焦了。』夫曰：『壞一爐燒餅什麼要緊？埋沒了人家一百兩銀子，情理難容。』」諷刺愚氓羡慕虛榮，醜態可掬，今天讀之，猶有現實意義。
本書還保存了有關戲劇、雜技、曲藝方面的資料。卷二《寺觀》條，記作者故鄉廟會演戲：「定戲謂之寫戲，一台一連四日。開戲謂開台，收謂歇台。一日之內，大約巳初開，未初歇，申初開，酉正歇。點燈時開，二鼓歇，謂之夜八出。出字或係齣字之譌。小齣謂之單出子，長者則謂之驟子。」列舉雜技，則有耍鐵叉、打吵子鼓、轉悠悠、胯鼓、鐘幡、耍罈子、五虎棍、台閣、背閣、踏高蹺、女筋斗、繩戲、馬卸、刀山等名目。卷三《優伶》條，以駢文敍述北京大柵欄戲館情況，所記當時著名演員，如關安子、大頭冠、銘德子、嘟嚕胡等，恐怕今天已沒有人能舉出他們的名字了。卷二《塵》條，記鄉村評書藝人插科打諢之語：「某元帥出令：眾將官跟我前去，定要掃淨烟塵。列位，塵可以掃，烟怎麼個掃法？常見賣烟鋪板搭上，多帖『噴雲吐霧』四個字。吃烟的人尚能噴吐雲霧，豈有大將軍八面威風，而於烟不能淨掃乎？只是兵器之外，須多帶幾把笤帚，預備着好掃烟！」可見評書在北方農村流行之廣。
卷三《形體》條，由人的形體相貌談到相書，作者持批判態度，是比較難能可貴的。但同卷《卜》條，作者又對北京正陽門關帝廟籤的靈驗，稱道備至。這是由於作者生活的時代和階級局限的緣故，反映了他的觀點。
《吳下諺聯》四卷，原題「北莊素史集」。北莊素史為王有光別號，此書末尾有作者後記，署「青浦素史臣王有光恭紀」。案江蘇《青浦縣志·人物》載：「王有光，字觀國。諸生。性穎悟，通經史，能以古事參今事，四方就質疑義無虛日。居北楊莊，楊維楨別墅也。人稱北莊先生。」《縣志》藝文部分著錄了他的三種著作：《素史》、《百物志》、《北莊清話》，而不及此書。
本書博采諺語，加以注釋，亦莊亦諧，俗不傷雅。作者在卷首「啟目」之下，揭出《開盤笑》、《回味甜》、《十樣錦》、《百醜圖》、《步步高》、《隻隻好》六條諺語，向讀者交代了本書的編例：作者有感於「輯書者，先序文，次凡例，繼之以目錄，正文未入，閱者色倦」，所以他別開生面，「集諺語，一標目即足解頤，是為開盤笑」；「注釋諺語，使街談巷議，多作格言，是為回味甜」；其中嘉言懿行，「擬之曰十樣錦」；含譏寓諷，「擬之曰百醜圖」；集諺成聯，自二字至十二字，「若歷階然，故曰步步高」；對每條諺語，「莊者取其醇正，諧者賞其風流，各適其可，故曰隻隻好」。「啟目」以下入正文：集諺自二字至十二字，為「正目」；再自十二字遞減至二字，為「續目」；復至二字至十二字，為「末目」。編排別緻，具見巧思。
本書在一定程度上對封建社會有所揭露。卷一《橫飽六十日》條，記佃農「自春徂秋，買牛贖種，辦壅工作，曰借曰賒曰質當，每食不下咽也。何以能飽？迨至秋成，始而攤粞，繼而炒穀，飽則飽矣，非舒徐端正之飽也。夫是之謂橫。到得礱米宿舂，浮烝叟釋，而豪奴催償矣，牙儈催賬矣，寒風催當矣，租船一到，箱甕皆空。自收割以來，生吞活剝，曾幾何時，屈指計之纔六十日耳」！反映了佃農的悲慘遭遇。
卷三《紗帽底下無窮漢》條：「朝紳州縣，多不肖人員，不特居官者簠簋不飭，一切官之父族、母族、妻族，甚至婢妾族，以親及親，坐幕立幕，皆在紗帽底下，糧制巨斛，餉勒浮收，詞訟通關節，餽送索門包，肉食綺羅，挾妓呼盧，無所不至，故曰無窮漢。」《去任榮逾到任時》條：「印官到任，前呼後擁，樹旗旄，羅弓矢，何等榮施。一旦去任，百姓視為怨府，供給之人，呼之不應，非因職之已褫，實亦官之素不足于民也。」這是作者對封建官吏的鞭撻。
作者對科舉制度是蔑視的。卷三《嫖賭吃著考》條：「嫖、賭、吃、著，人生四大病，豈得以考字附尾。或曰考亦費錢，與前四件子一例。或曰世間好事居先為佳，不好事居殿猶可，嫖不如賭，賭不如吃，吃不如著，著不如考，從末減例也。或曰猶是考也，其中儘有非義破鈔之處，非指守規矩之士也。或曰柴米油鹽送，嫖賭吃著中，言胸襟瀟灑，不事猥鄙，方可考也。或曰考本不同，有不嫖不賭不吃不著之考，亦有嫖賭吃著之考，若曰是人之考，乃嫖賭吃著考也，蓋特舉之詞。」真是嬉笑怒駡，談言微中。
作者對封建時代知識分子所豔羡的狀元公，也是有微詞的。卷二《帶累鄉鄰吃薄粥》條，記「新科狀元夫人，以無黃雞子擲之城垣之下，俗名散荒。謂狀元出身處拔去福澤，年穀必遭荒歉也」。接着筆下一轉：「如果為狀元出身而起，自必愴然曰：『奈何以吾一人富貴，帶累鄉鄰吃此薄粥哉！』何以贖此？計惟本境州郡大弊有未除，必求所以去之；大利有未興，必求所以建之，俾桑梓之鄉，咸登仁壽之域。」作者於是慨歎：「豈以雞子白數枚，令內子家輕輕一擲，遂謂畢狀元之能事哉！」此則婉而多諷，不僅可資談助而已。
作者注釋諺語，於文不主故常。卷一《你嘰呱我嘰呱》條：「嘗過毘陵，嘰呱之聲，不絕于道。問之多不知所謂。後詢江陰鞏生，曰：『自泰伯居吴以來，輿情愛載，一飲一食不敢忘。凡爾我稱謂，必涉國姓，曰你姬家我姬家，字音相混，沿襲至今。』」奇思遐想，言之成理。
由於作者的階級局限，本書個別地方有宣揚宿命、果報之處，蹈了一般筆記的窠臼。
《鄉言解頤》、《吳下諺聯》二書，流傳不廣。解放前，《鄉言解頤》在坊間偶然可見，但卷三均有缺葉，致被周作人歎為原來的版缺，而引為憾事；《吳下諺聯》則更屬罕見，為早年中華書局出版《大諺海》所未收。鑒於二書作者的時代略同，內容方面也有其相似之處，因彙為一冊，以饗讀者。至於二書的糟粕部分，實際也是歷代筆記的通病，相信今天的讀者是可以抉別的。
《鄉言解頤》五卷，為道光三十年庚戌原刊無缺葉本；《吳下諺聯》四卷，為嘉慶二十五年庚辰老鐵山房原版、同治十二年癸酉作者後人補刊本，每卷題「北莊素史集」，「耕遠孫氏參，發明書眉；云峯陸氏校，偶評附註」。兩書俱為點校者解放前在北平隆福寺街寶會齋書鋪所得。十年浩劫，點校者所藏半歸烏有，此二書袖珍易藏，得以倖存。現即據以標點印行。
限於水平，疏誤之處在所難免，切盼讀者指正。
石繼昌
一九八一年二月
●序
《吳下諺聯》者，吾曾大父北莊府君博采諺語，詳加注釋以成者也。是書參詩史遺意，以美刺寓勸懲，發人深省。先以俗語開講，較勸善書更容易親近，實足備醒世格言一則。刻自嘉慶庚辰，流傳頗廣，至今垂五十餘年。咸豐庚申之劫，老鐵山莊舊居遭兵火，幸家祠賸後廊半間，得與文稿等板俱存。旋運海濱寓舍，止失十版，餘獲終葆不廢，想此中自有道理。時先伯父彥亭府君欲謀梓各種遺書，並補殘缺，惜未逮，臨歿猶切囑之。勳輩自奉遺命，八易星霜，今余兄弟勉資補刊，以成完璧，稍釋不忘前人之意於萬一云爾。
同治十二年癸酉閏月，曾孫之勳、慎容謹識。
●吳下諺聯卷一 啟目 正目一
啟目
正目一
○啟目
1 開盤笑
2 回味甜
3 十樣錦
4 百醜圖
5 步步高
6 隻隻好
△1 開盤笑
吳下婚禮，聘時裝潢和合二仙入盤。主人啟盒，瞥見歡天喜地，諺稱開盤笑。昔人謂小試作文，開講落題，貴有生趣動人，亦以開盤笑擬之。竊見輯書者，先序文，次凡例，繼之以目錄，正文未入，閱者色倦矣。僕集諺語，一標目即足解頤，是為「開盤笑」。
△2 回味甜
文章最忌一層頭，《毛詩》賦、興、比，豈一覽可盡。立說者須引人入勝，如食青子，始而澀口，繼如嚼蠟，後且回甘，名之曰諫果。言者無罪，聞者足以戒也。僕註釋諺語，使街談巷議，多作格言，是為「回味甜」。
△3 十樣錦
錦，物之美者。質則一而文不同，故取十樣之數。收冰蠶之繭，繅以抽絲；入銀漢之機，績而成匹。朱綠玄黃，考工掌其染采；鉤邊續衽，匠巧製之為章。摻摻然出天孫之手，一幅雲霞；燦燦乎回蘇蕙之文，十年血淚。寶石堪支，望昭回於牛女；金針得度，看綉出之鴛鴦。擬之曰「十樣錦」，集中嘉言懿行似之。
△4 百醜圖
天下最難遮者，醜也。惡惡欲短，何以為之圖乎？然公道自在人心，直筆難狥世故。學士褆躬，懲微瑕於三復；將軍立志，欲遺臭於萬年。此造物之不齊，亦生人之異趣。東家施留貽嫫姆，屈素封步武登徒。婁猪遺調，唐宮點雙陸之籌；銅局先聲，魏國泣同舟之釣。梁上是何君子，墦間若此良人。羞婦難作買臣妻，老臣去守余闕墓。廿二史從何說起，十八獄苦不勝言。擬之曰「百醜圖」，集中含譏寓諷者似之。
△5 步步高
曰諺，則字或參差；曰聯，則文必齊截。本集自二字起，至三字四字五六字，計至十二字止，由少而多，自短而長，挨次錄之，若歷階然，故曰「步步高」。
△6 隻隻好
文曰篇，詩曰首，歌曲曰隻。諺，歌曲類也，亦曰隻。素史氏錄而註焉，俗者雅之，腐者新之，有典實者考核之。俾披閱之下，莊者取其醇正，諧者賞其風流，各適其可，故曰「隻隻好」。如不以為然，請看正文全目。
○正目一
7 陰陽
8 雲雨
9 東西
10大細
11吃醋
12扒灰
13走東路
14吸西風
15車夫子
16船家長
17攝土地
18唗將軍
19吃白食
20受清齋
21大鼻頭
22小耳垜
23死干證
24活招牌
25十八變
26五百年
27一相情願
28五分財香
29牽牛下井
30放虎歸山
31與你何干
32舍伊不得
33推下爿磨
34趁木排船
35竪頭縱牲
36有眼瞎子
37螞蟻打拱
38曲唱歌
39虎頭上捉虱
40貓口裏挖鰍
41勢敗奴欺主
42神衰鬼弄人
43合活養性命
44傍早做人家
45鍾馗捉小鬼
46羅漢請彌陀
47眼飢肚裏飽
48嘴硬骨頭酥
49無梨不成蜜
50有麝自然香
51熱氣換冷氣
52大蟲欺小蟲
53罔話三千年
54橫飽六十日
55獅子滾繡毬
56■〈犭或〉猻戴面袋
57描金石卵子
58黑漆皮燈籠
59天下有空青
60世間無難事
61孔夫子不賴學
62張天師被鬼迷
63出賣風雲雷雨
64不知天地人和
65猪也糊木也糊
66你嘰呱我嘰呱
67黃狼■〈彔〉雞棚上
68白狗趕羊騊裏
69目下一言為定
70後來三子送終
71拳拳在壁角裏
72還還家門前過
73是這鳥叫這聲
74做此官行此禮
75小船傍大船邊
76來字作去字話
△7 陰陽
陽大陰小，陽男陰女，陽君子陰小人，似應陽先陰後。乃聖經賢傳，下至諺語，皆曰陰陽，不曰陽陰。何也？按此義本於《易》書，乾上坤下為《否》，坤上乾下為《泰》，曰陰陽者，從《泰》象也。
△8 雲雨
大禹治水，至瞿塘，帝女瑤姬助之，以告成功。瑤姬即雲華夫人，封於巫山。其神或為輕雲，或為霏雨，或為游龍，或為翔鶴，既為石，復為人。是雲雨者，變化無方之謂。宋玉作賦，「朝為行雲，暮為行雨」。後人襲譌，竟作男女交媾解，譔入淫詞穢史，真百劫不超昇者也。
△9 東西
問人何物曰恁東西。東屬木，西屬金，皆有質之物。物不外五行，南方火，北方水，不待問而可知矣。故不曰南北，而曰東西。此說本《堅瓠集》。但吳、越傳奇，文種獻美人二，大宰稱為活東西，意似未合。素史氏曰：是二美者，一名秋紅，一名春艷，亦仍金木之義。
△10大細
子女多者，統言大男小女，畢竟貴男賤女之意多，一似大屬男小屬女者。自錢塘妓女蘇小小名噪一時，後之稱兒女者，諱大小而曰大細。
△11吃醋
妻妾相妒，謂之吃醋。蓋人家醋甕不可有二，有二必壞其一，兩不相容之意。吃者，含也。不相容而莫可明言，故含之也。或曰：「酒坊醋以廿甕計，醋坊醋以百甕計，何不相害？」素史氏曰：此生業也。固然無足怪。如勾欄院妓，來者不拒，正多多益善。
△12扒灰
翁私其媳，俗稱扒灰。鮮知其義。按昔有神廟，香火特盛，錫箔鏹焚爐中，灰積日多，淘出其錫，市得厚利。廟鄰知之，扒取其灰，盜淘其錫以為常。扒灰，偷錫也。錫、媳同音，以為隱語。
△13走東路
西天佛國，清凈真誠；東土眾生，奸狡百出。於是佛說度化眾生，議何佛東行。諸佛瞑目打坐，坐前各置一鐵樹，以先開花者往。如來面前一株，夜半先開，達磨祖師現出三昧神光，化出空中神手，取面前未開之樹，與如來交換。令揭諦神擊清磬一聲，佛眼齊開，見達磨前鐵樹，花放滿足，奕奕有光，天香繚繞，是該達磨啟教東方。如來謂達磨曰：「可憐眾生，百刧難度。速離西方，快走東路。」今不滿其人而願其速行者，多作此語。
△14吸西風
諷人無飯吃，稱為吸西風。風不可當飯，何取乎風？風如可當飯，何獨取乎西？蓋小東大東，杼柚已空。維南有箕，無簸無揚。維北有斗，無酒無漿。何處容得一無生計之人長噓短吸。惟西伯昌善養百姓五畝宅百畝田，母鷄母彘，數口無飢。流風猶在，於此一吸，可得三日飽。
△15車夫子
夫子，師長之稱，豈可加之推車者。古有扶輪，今有扶轎等稱謂，應作車扶子，夫字不當如字讀。
△16船家長
家長，尊親之詞，豈得加之操舟者。坐船之人稱搖船之人為家長，有是理乎？按家字乃駕字之悞，長字乃掌字之訛，言掌管駕船人也。此為船駕掌。
△17攝土地
土地，當境之神，隨地皆有。急而求之，圖其佑之。欲其必來，又恐其不來，故用攝字。攝，道家威令，用飭百神者。
△18唗將軍
此象局刧語也。不用掩襲，明告之曰「捉將軍」。或曰「捉」作「唗」，喝聲也。所以壯我軍容，挫彼敵志。攝土地是貪心萌；唗將軍是殺機動。
△19吃白食
白食，即《毛詩》所咏素餐。今作欺詐人財物解，悞也。孟子謂安富尊榮、孝弟忠信等功效，乃不素餐。素史氏更進一解：不但有益於世為不素；即益於世，亦是日間不作一善事，不增一學問，不發一好議論，便是素餐。一日如是，虛度一日；一年如是，虛度一年。素餐孰大於是。即日取諸宮中而吃之，亦是白食。
△20受清齋
齋之為言齊也。潔其心志，肅其身體，絕嗜欲，謹飲食，不容留一點塵思，是為清齋，乃動心忍性功夫。一日齋期如是，前後推廣，莊敬日強，偶一懈弛，後此齋期又至矣。便是清明在躬，志氣如神，今人以枯槁飲食備嘗困苦為受清齋，悮矣。不飲酒，不茹葷，而憧擾於心，庸得謂清乎？受如受戒之受，臨上質旁，如有禀命。不然，即日在黃虀淡飯中，亦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21大鼻頭
禹會諸侯於塗山，防風氏後至，戮之。其骨一節專車，劓其鼻，人不能提挈，以肩輿隨徇，諸侯皆驚。昔有家未清白而掩蓋遊庠者，送學時頗有矜色，滑稽子援防風氏輿鼻諷焉。
△22小耳垜
今人以細人之言為小耳垜說話，若曰此足以小吾之耳垜者也。昔漢昭烈，呂奉先呼為「大耳兒，可記轅門射戟乎？」先主若為不聞也者，真大耳也。今聽人一言輙為色動，其耳垜乃渺然小矣。進言者與聽言者兩失之。
△23死干證
詞訟必用干證，却有死活之分。凡鄰佑居間人等，活干證也。惟親手筆跡，用印契票，在案卷宗，被刺字跡等項，乃死干證也。活干證有畏威而不敢直言者，有徇情而不欲直言者，有貪賄而不為直言者，不如死干證多矣。
△24活招牌
一切生理，皆有招牌，字跡端好，金漆裝潢，非不聲光活現，顧未必其招之即來。惟貨真價實，伎術奏效，不悮主顧，乃得生動。嘗見一生受學於老醫，業成，師贈以招牌，循舊規也。客曰：「此死招牌也，不濟，須用活者為佳。活招牌者，非茶坊酒肆以好娘行作標之謂，須理會得之。」素史氏曰：凡事皆然，不特醫士。
△25十八變
諺稱十八變者二：一曰黃梅天；一曰姐姐家。黃梅天純陽；姐姐家純陰。物純則變，言十八，大衍之數也。
△26五百年
五百年諺亦有二：一曰「五百年共一家」，子孫由合而分；一曰「五百年前結下緣」，夫婦由分而合。前諺是陰陽，此諺是合散。朱子註《中庸》「誠」字以此。
△27一相情願
心之所欲為願；願而曰情，性之所發，其願為更切也。情願而曰相，尤彼此交孚，固結不可解矣。而獨奈何其一也。一則不相，不相則無情，無情則不願，而此一人者，猶謂人之必情願也，故仍曰相。無情而以為情，未願而以為願，而彼一人者，固稱吾之不情願也，故竟曰一相。夫不情不願，亦相安於無事耳。至固執己之一，而硬派人之相，是貪心由此起，痴心由此起，徼幸觖望心、一切惡心皆由此起，禍可勝言哉！
△28五分財香
財本無香，有不香之財，而財之香者乃見。財之香者見，則財之反乎香者益見。世人以財為香，香者香，不香者亦香矣。不香者香，香者且將轉為不香矣。諺為之犁然一劃曰「五分」。五分，半數也。一薰一蕕，十年尚猶有臭，由辨之不早也。
△29牽牛下井
牛性頑劣，徧野奔軼，於是設之穽以閑之。又蹄觸交至，鞭撲難施，於是穿其鼻而牽之。雖甚頑梗，不得不入於穽。始而抗悍，既而觳觫，恃頑之能事，如此而已矣。吳音曰井，誤也，實穽耳。
△30放虎歸山
虎本在山，出而害人，負嵎之勢，莫之敢攖。一旦下山，為人所縛，當殺之以絕其患。乃或從而放之歸山，日後復逞其害，不可制矣。素史氏曰：不然。夫山中之虎甚多，殺其一，豈能殺其二殺其三。惟修其籓籬，固其牆壁，謹其出入，虎其如予何！吾願人勇以防虎，知以避虎，即放虎亦不失其為仁。
△31與你何干
此素位而行學問中棒喝語也。彭學院按臨松郡，吾青一文童府試不錄，呈求吊取試卷閱核補錄。院批：「此提調職專，未便俯侵。」不准所請。夫學臺典試，以尊臨卑，尚以此立言，況位卑言高，庶人議上，當以「與你何干」四字發其深省。
△32舍伊不得
祖父世業宜守，師友相規須記，穎敏質地不可浪拋，子弟聰明必該玉就。有用之人，雖有過亦當節取；有用之物，雖已壞尤必加修。偶然際遇，勿以倘來而輕棄；萍水交情，勿以一面而忽之。書籍內格言，應加三復；芻蕘中一得，務必三思。早歲韶華，愛之如寶；莫年餘日，惜之如金。畧舉大端數言，皆是舍伊不得。
△33推下爿磨
磨石器有上下二爿，上爿有稜有眼有擔，可以推出粉麫等物，而令之細。乃有妄用其力者，推之良久，不出粉麫，望之是石，捫之有稜，但無擔眼，壓在上爿底下，不能動彈。噫！是下爿矣。此不知其為下爿而推之者也。又有一等，明知是下爿，若曰吾偏能推動，使下爿轉作上爿，用盡平生之力，畢竟原是下爿，只得歇手。更有一等，明知下爿之不能轉動，偏樂此而不疲，若以此下爿中儘有佳境，一不住，二不休，用以消磨歲月，竟把下爿磨推了一生一世。
△34趁木排船
商人買木，下山入水，以篾繖捆成木排。本商從人，分段搭棚，為食息之所，與圈航相似，謂之木排船。其行難以道里計，行人未有趁此者。嘉定黃陶菴嫁女頗遠，令僕一郎探之，不無持贈，臨行，囑有便舟可附之。一郎不慧，問及木排，謂便道也，竟趁之。抵其家逾二日，時當夏日，所攜鮮食，蟲已蠕蠕動矣。
△35竪頭縱牲
縱對橫言，即竪也。如碁局然，對面直格為縱，左右劃格為橫。縱對竪言，即橫也。人是竪生，物是縱生。乃有頂載高天，足履厚地，是當讀書識字，身體力行，豈知一本《三字經》尚記念不全，如「五常中，曰仁義」等字句，多屬茫然。問其所身體力行者，但有「馬牛羊，雞犬豕」一二行，為無愧於心矣。然而猶未踐形，何也？視其頭則闖然直竪者也。故有此諺。
△36有眼瞎子
世以不識字為有眼瞎子，淺矣。吾郡孝廉喬敷在先生，論文決科第，言必有中，最是有眼之人。晚年一跌仆地，起時雙眸仍炯炯也，竟無一字認得。蓋神物收攝離朱目力，另尋赤水玄珠去也。若其人本不通文義，厥目正如胎生無縫，何稱有眼。又或平時鑒賞極當，一朝秉節衡文，竟如喬公一跌之後者，實蹈此諺。
△37螞蟻打拱
淳于棼夢入南柯，為貴官，尚貴主，生男娶貴媵，生女適貴宦。後以時相不合，出為郡守。及至醒來，記驗得做過一場富貴螞蟻。當夢中熱閙時，桑梓親故但見一隊螞蟻，焉知淳于棼在內。棼却認得多人，官場中打拱為儀，居內任時，則曰「某現在京供職」，便深深一拱；為郡守時，則曰「某近補外員缺」，亦是一拱；言及婚媾，則曰「某老先是姻家」；述及交游，則曰「某中堂相好」；見某內任淡泊，改授外郡，是明降暗陞。凡有問答，連接打拱，初不自知其為螞蟻也。
△38曲唱歌
曲者，蠢然一物也。無耳目手足，幾幾乎無口，焉得唱歌。幸與螻蛄同穴土中，螻蛄逞其善鳴之術，餘音嫋嫋，不絕如縷，令人傾耳。為曲者，日與親近，螻蛄亦不復推而遠之，聞者不察，皆以為曲唱歌甚善，不知實螻蛄鳴也。
△39虎頭上捉虱
比喻行險以僥倖也。吳門賣菜傭，求財於趙玄壇。神示夢以虎頭上捉虱諭之。寤，思神座下有黑虎，晨起詣廟，聞虎耳中蟋蟀鳴，驅出捧歸。入平檯策局，一鬬而勝，再鬬而贏，驟得數金，號其蟲曰虎氏。屈指秋興尚賒，盡注裝花，日倍而富可立致。於是赴高檯策內，每籌花白金一兩。會有富翁養蟋蟀以百計，照《千字文》編號，內「有」字蟲最競，著名有氏。策主將有氏與虎氏，稱兌作合，富人落鈔取籌，花載三千，菜傭目眩神昏，傾囊借質，上五十籌花。主者曰：「是何異蚤跳牛口，未便對局。」所識者復儘力幫花，益至七百籌。富人降格落合，拔閘交牙，鏖鬬逾時，富人神色自若，傭已汗流浹背矣。頃之，虎氏跳梁，有氏搖動鬚眉，緊逼跟追。虎氏負嵎，俯首合圍，有氏囓齒齦牙，虎氏六足踞峙，強項不服。富人雙眉一簇，菜傭且矢遺滿地焉。監場者顧謂兩蟲主曰：「雙插花可作和局。」富者曰：「聽之。」傭固爭之落絕。兩蟲似知人意，觸動厲氣，各奮厥武，馳驟策中。忽然淅瀝一聲，虎氏頭項拔出，而兩翅撑立，猶作勝狀以鳴。一腔毒氣，噓在有氏身上，有氏已乏，兼中怨毒，僵斃策內。監局者明知有氏已絕，猶袒喝有氏勝。傭乃孤注，猛聽喝聲，在樁頭上翻身仆地而絕，通局不知所為。良久，傭甦，而斷頭虎氏猶竪翅而鳴。富翁倖免命禍，給以花錢而退。菜傭雖幸得采，猶痛虎氏之不復生也。至夜，神復夢示：「某富人大福，汝財止此耳！不必悲也。」
△40貓口裏挖鰍
貓職在捕鼠，而性喜食魚。乃不捕鼠，不食魚而濫及於鰍，貓實不良，此干人之怒而挖之也。但貓既不良，亦謂人將不食吾餘，誰與吾小狸爭此鰍也。鰍滑其身，貓果其腹，此而挖之，徒遭其爪牙之噙噬，吾見鰍之入而不見其出也。素史氏曰：食鰍者不義，挖鰍者不智。
△41勢敗奴欺主
有勢之時，富足以豢奴，貴足以馭奴，焉得敢欺。然世無不休之富，不歇之貴，是無不敗之勢也。主貧而奴富，主賤而奴貴，此欺之所由來也。或曰：「奴亦不必其驟富與貴也。」素史氏曰：不然。清者，寒之象也。濁者，富之基也。糞穢之區，百卉易殖。
△42神衰鬼弄人
神者，人之英華。每於月明之下，露草之間，現出精光，顧影自見，或數尺，或數尺外，閃閃爍爍，鬼魅見之，自然辟易。迨年老或病，氣餒精枯，其神就衰。鬼即乘衰而至，窺伺之，揶揄之，現奇怪頭臉，恐嚇之，戲侮之。鬼物喜於弄人，向特神旺而不敢近耳。技癢已久，至此百態俱出矣。
△43合活養性命
江撫張諱鵬翮。出見異丐，一身兩頭，手足如常，各二。令家丁引帶入轅。密詢得孩時被惡丐所誘，兩孩各削半體，熱血膠粘，合為一身，遊熱閙處，丐獲倍利。張公仍縱之出，令人尾得老丐，立杖殺之。異丐發入養濟院。素史氏曰：之二人者，勢不獨生，命當合活。
△44傍早做人家
做人，修身也；做家，齊家也。修身自格致以至誠正工夫，皆在「做人」二字內包之；齊家連治國以及平天下義理，皆在「做家」二字內通之。做者固惟日不足矣，是須傍早。若以一生吃著養家活口立言，止許農圃中理會耳。
△45鍾馗捉小鬼
鍾馗赴試，小鬼夜塗其面，看驗時黜之。馗怒，死，捉小鬼勘之。鬼曰：「公極美秀，自得貴人提擕，何投不利。但天下後世，以公為美貌得功名，貽玷清名非細，故塗公面，所以全公者，不亦多乎？」馗曰：「汝言誠是。但目見高車駟馬，後擁前呼，不下數輩，汝何不一一塗之？」鬼曰：「公氣節中人也。故不恤冒死，浪肆筆花。若一一塗之，又恐太濫耳。」
△46羅漢請彌陀
十八尊者邀彌陀赴龍華宴會，正席外議誰首陪。監齋神擬降龍、伏虎居太位，言以強為勝也。護法韋馱曰：「有錢為上，當以金身師首陪。」金身羅漢正欲上坐，赤脚羅漢厲聲一喝曰：「韋天王欺貧重富，此席當是貧衲坐。」金身即退下，馱私問之，答曰：「渠袴管內只有二足，何必與校。」赤脚羅漢昂然一坐，又見長眉大仙飛錫而入，說聲：「且漫。鄉黨序齒，置吾何地？」赤脚尊者亦即避席，自言自語：「力士怕黃金，財主怕窮漢，窮漢敵不過閻王勢。」彌陀欣然而笑。各就席。惟有皺眉禪師一聲長嘆：「阿彌陀佛！我無力無財無勢，又生不出一副老面皮膚，只落得長作懊惱羅漢也。」
△47眼飢肚裏飽
此是饞犬小照。主家給犬飯食，非不飽也，見有魚肉必竊食之；乃或鄰家復見飯食魚肉可得而竊食者，亦如本家。是乞其餘已無不足，仍又過而之他。別見他人自啖飯食魚肉，犬之兩眼睜睜凝注，轉轉流連，其人或出遺矢，犬即隨後啖其所遺飯食魚肉輪廻之渣滓，津津乎仍以飯食魚肉者。有時肚中滿溢，嘔而出之，又旋吐而旋收之，睅其目，不顧皤其腹也。
△48嘴硬骨頭酥
此是蚊蟲判語。喙如利錐，刺入人膚，長噓短吸，恣意飽飡血食，吞噬剝膚，酷已甚矣。其嘴之硬，不問可知。將謂此種惡物，必具一副堅硬骨子，熬鍊得起，有大過尋常者。豈知被人伸其一指，輕輕一搨，便通體糜爛。噫！酥矣。
△49無梨不成蜜
蜜蜂之為物也，將相佐使，各有供職効命之處。其釀蜜必用梨花為酵。梨花非隨地得有，如三吳廣大，止有洞庭東西兩山，玉雨成林，遠近數百里賴之。蜂使領隊出採，穿山度水，冒雨冲風，死且過半，生還者蓋寡矣。
△50有麝自然香
麝香在腎，擒獲者疾取方得，少遲已自剔破矣。麝既死，猶以足捧其腎囊，愛之至也。收取其香，雖什襲以藏，香氣必達於外，偶一沾染，經月不散，貯他香者，臭味終遜焉。雖百般引觸，其歇也可立俟也。
△51熱氣換冷氣
人生不可着一熱字，顏子居陋巷，一簞一瓢，止一冷字，受享不盡。一着熱字，便被髮纓冠而救鄉鄰之鬬矣，焉能不改其樂。我之氣熱，一世之氣必冷。試當夏令，我身通體皆冷，覺滿天地都是熱氣；一到冬間，我身通體皆熱，覺滿天地都是冷氣。此對待之理，動而必換者也。故賢者發熱心，不肖者走熱路，無不受病。須知熱乃病體，是以問疾必曰：「凉否？」他如屈子行吟問天，賈生痛哭流涕，似可不必。
△52大蟲欺小蟲
江南有蟲名曰地蜱，乃傷科佳品。大者如錢，次如碁如豌，小者如豆如粟如虱。大者食小者，小者食尤小者，遞食遞長，亦遞少，久之僅存一大。醫師搗爛入藥。
△53罔話三千年
鄉人飲酒，內有三老，主人以齒最尊者首坐，各使之年。其一曰：「東天日出亮赤赤，照見吾鬚牙雪雪白。盤古皇帝分天地，吾替伊掮曲尺。」其二曰：「東天日出亮赤赤，照見吾鬚牙雪雪白。王母娘娘蟠桃三千年撥一隻，是吾吃過七八百。」其三曰：「東天日出亮赤赤，照見吾鬚牙雪雪白。吾親眼見你兩家頭搭鷄屎，又來罔話騙吾老伯伯。」
△54橫飽六十日
夫佃農豈有兩口兩腹兩腸胃，而稱橫飽乎？自春徂秋，買牛贖種，辦壅工作，曰借曰賒曰質當，每食不下咽也。何以能飽？迨至秋成，始而攤粞，繼而炒穀，飽則飽矣，非舒徐端正之飽也。夫是之謂橫。到得礱米宿舂，浮烝叟釋，而豪奴催債矣，牙儈催賬矣，寒風催當矣，租船一到，箱甕皆空。自收割以來，生吞活剝，曾幾何時，屈指計之纔六十日耳！子曰：「耕也餒在其中矣。」餒者，不飽也。在其中者，飽焉亦橫也，橫焉仍餒也。世之食人租者念之！
△55獅子滾繡毬
獅產口外，力能搏象，善走，日逾千里，百獸之尊，非平常豢養之物也。性喜滾毬。毬非野處得有，惟以小獅入貢，乃取錦繡簇成毬團，與之戲弄舞跳，投其好樂，以馴其性，為苑囿珍奇之獸。其大者不能馴，亦不能獲也。取小獅法：伺老獅出穴，攫其二子，上日行千里馬遞走。老獅歸洞，不見其子，疾追之。取獅者使人候於路，獅將及，以毬擲置道旁。獅見而喜，百般滾舞，心在毬，忘其子為人攫也。羇縻良久，悟而復追，又將及焉。若再與毬，不為動矣。乃置一小獅於道，老獅捧歸原洞，更追其一，則已入潼關，莫能及耳。夫使老獅不耽於毬，而一徑追之，則還其一，復追其一，猶可及也。甚矣其中於所好也。
△56■〈犭或〉猻戴面袋
■〈犭或〉猻，獸之有靈者也。略具人形，入稠人中，自謂可與同羣。稠人叱之曰：「爾有毛，非人也。」猻慚而退。明日，見表裘者蒙茸而來，猻熟視之曰：「人亦有毛。」挨身列裘人之側。裘人叱之曰：「爾無冠，非人也。」又慚而退。自恨無冠，適過麫坊，見楮袋焉如帽弸而戴之，於是乎身有皮軒，首有峩冠，搖之擺之，大踱之，儼以為人也。不知其非也。
△57描金石卵子
金，世間貴重之品，然至描金，則微矣。卵子，食膳常需之物，然至石卵子，則頑矣。夫描金雖微，設施之奩匣，猶能成器，施之書牋，尚得成文，乃加之於石卵子，則左矣。石卵子雖頑，置之盆水，可以養目，入裝潢家，可磨打裱褙，乃蒙之以描金，則謬矣。是中看不中用，亦但中無識者看，不中有識者看也。
△58黑漆皮燈籠
燈，放光夜照，使人不迷於所往者也。籠之必以清紗，或薄紙，取其不蔽明也。乃有不用紗不用紙而用皮者。皮之不足，加之以漆；漆之不足，又施之以黑。其為燈籠也不亦難乎？以之自照則自迷，以之照人則人迷。彼猶自以為燈籠也，入危途而不知，人亦無從而搭救，此最是世間不祥之器。
△59天下有空青
空青，本乾坤之靈氣，聚日月之精華，結成石膽，中涵天一之水，一塵不染。用以療目，能使痼疾頓開。非特治目之藥，乃治心之藥也，心清則目自明耳。當初瞽瞍雙目不明，舜使工垂鑿石取之，遍掘冀州不得。舜曰：「冀州雖無，天下自有。」乃使禹隨山開取。涉歷九州，得一空青，進之。舜乃獻於父前，親為蘸點，目翳盡脫，睛珠生光，清氣直注靈台，光明發越，父乃大悅。底豫而天下化，空青之力也。不然，頑父一瞽到底，即夔夔齋栗，亦無從而見之，其又焉能允若乎？
△60世間無難事
此諺有二：一則曰「世間無難事，止要有心人」。一則曰「世間無難事，止要老面皮」。有心人取其鑽得進，老面皮取其鑽不進。
△61孔夫子不賴學
此諺說有四條：或曰「聖如天行至健，一無間斷，大賢以下不能及也，惟夫子方是不賴學」。或曰「聖無不通，尚不賴學，何況常人而可怠忽乎哉」！或曰「夫子雖聖人，亦有所不知，有所不能，故須不賴學」。或曰「賴，藉而夫子生而知，安而行，故無藉於學」。
△62張天師被鬼迷
此諺說亦有四：或曰「天下儘多意外事，天師亦有鬼迷時。是以君子常防小人不遜」。或曰「天師猝然嗣位，法力未必精深，故鬼得而迷之」。或曰「道高一丈，魔高一丈，故天師被鬼迷之，無足怪者」。或曰「鬼物最善迷人，適會天師，乘其不備，從而迷之，退而誇於眾，謂我能迷天師真人也，何況餘子」！豈知功曹傳令，將帥施威，上張天羅，下佈地網，擒鬼之魂，滅鬼之魄，當此之時，鬼其追悔亦何及哉！
△63出賣風雲雷雨
風、雲、雷、雨，天地之氣，人安得而賣之。素史氏曰：是乃欺騙嚇詐之意。疾風起處，草木之堅勁者，尚不為動，稍柔弱者，即見偃仆。其象為欺。雲之為物，靈巧可玩，千態萬狀，令人愛慕怡悅。其象為騙。雷聲震驚，半空疾擊，人人震怖，不知所為。其象為嚇。詐之為言榨也，重壓緊催，酒則出漿，菜則出滷，不至渣滓皆乾不止。雨之象如此，詐之象亦如此。
△64不知天地人和
或問天地人和，何尚有不知者？素史氏曰：「僕亦不知，請道其詳。」其人曰：「六六為天，ㄠㄠ為地，四四為人，ㄠ三為和。」還問之曰：「和是何物？」其人默然。按此和字，實我字傳訛。天地是高厚之天地，人我乃對待之人我。盡性贊化育，多在此四字作根基，豈易知哉！若說牌名，知不知何關輕重。
△65猪也糊木也糊
明季一知州，日以酒色為事，民詞案牘從無清理，一切委之吏目。其吏目亦無明白審辦者，一味顢頇了事。時人為之語曰：「知也糊，目也糊。」兩官風聞入耳，嚴捕之，得誦是語者二人，鞫之。一供是買猪者，猪牙賺渠錢不知多少；一供是買木者，木客賺渠錢不知多少；故二人偶語「猪也糊，木也糊」。此一時遁辭，流傳至今，竟為市井口號。
△66你嘰呱我嘰呱
嘗過毘陵，嘰呱之聲，不絕於道。問之多不知所謂。後詢江陰鞏生，曰：「自泰伯居吳以來，輿情愛戴，一飲一食不敢忘。凡爾我稱謂，必涉國姓，曰你姬家我姬家。字音相混，沿襲至今。」
△67黃狼■〈彔〉雞棚上
黃狼性喜食雞，其■〈彔〉雞棚上，安能免物議乎？夫瓜田李下，豈可責之獸類，諺殆非為狼發也。
△68白狗趕羊騊裏
羊食草，狗食屎，豈可入騊。奈有一種白狗，易於混雜，若曰狗雖狗，幸而是白，便趕入騊裡。羊若曰，白雖白，畢竟是狗，何便趕入騊來。狗一挨進，始則慕羊而入羣，漸且噬羊而敗羣。《易·繫》曰：「方以類聚，物以羣分。」吉凶生矣。
△69目下一言為定
古稱奴僕曰嬖，後人隱嬖為鼻，久之耳熟，又作替身語曰眼下，愈避諱，愈顯露矣。昔有貴官執政，一切正言讜論，皆不從。所倖一奴，出口入耳，惟言是聽。時人為之語曰：「目下一言為定。」目下者，眼下也。
△70後來三子送終
張松南先生，諱之頊，祖居玉峯，寄籍吾青邑。自幼聰穎，父南田先生鍾愛之。家僮偶跨庭階溝道，自祝曰「攝土地」，父命對之，應聲曰：「唗 【 音足】 將軍。」邑有畫師陳耕莘 【 名尹】 ，見其齒初毀，戲之曰：「七齡童子無齒 【 隱恥字。】 」答曰：「八十老人亂畫 【 隱話字。】 」其敏捷類如此。青邑中俱目為神童。後即青浦縣入學，名噪膠庠，選拔以知縣用。緣事株連，下刑部獄。時長似君鳳孫，字少儀，年十七歲，考由金山衞籍入學。聞報，賣字赴都，大字如斗，細及蠅頭，篆、楷皆工。桐城張相公 【 諱廷玉，】 極器重之。一介寒士，卒能邀恩例贖親以歸。嗣後少儀先生兩中副榜，補教習二次，發貴州省知縣事，升任調福建汀州府，晚調滇南道。歷官皆非時下所謂美缺，少儀先生處之恬然。交滿名公巨卿，絕無依阿側媚。同懷弟二：次麐孫，季■〈圭龍〉孫，皆早世，不及視飯含，惟鳳孫以壽終。自閩省丁艱歸里，松南先生已八十矣。士論少儀，行則孝子也，其文則才子也，其品則君子也。是為張三子。
△71拳拳在壁角裏
伸手曰掌，屈手曰拳。拳曲其手，用以毆人；拳曲其身，用以避敵。凡不善拳勇者，往往四面受敵，惟在壁角裏，三面護身，一面施威，其勢有三：一坐馬勢，如孟之反抽矢，退步禦敵，聖人嘉之。一螳螂勢，拳其二腕，揮肱斵輪，霸主式之。一撒屙勢，如登東厠，乃黃忠遺矢故事。坐馬勢可敬，螳螂勢可畏，撒屙勢可憎，皆足御侮，並入拳經。
△72還還家門前過
還家，應還其債之家也。應還而不能還，多迂道以避其門，一遭相見，面必發赧。此時雖不還，其欲還之意尚未忘也。退而百計圖償，終有還之一日。所無可奈何者，日在門前掉臂游行，主人問還否，則曰：「還。」詰其還之期，則曰：「吾日日在門前也。」主又或揖之入，則曰：「吾過足矣，何必入。」後且不欲其過矣。而過者自若也。主者語人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若人乎。」
△73是這鳥叫這聲
一禽自有一禽言，百鳥自有百鳥語。狗來不怕猫來打，鸚鵡能言；你吃肉時我吃腸，冶長解語。鵑啼歸去，滴血淚以添愁；鶯囀綢繆，聽好音而療妬。催織催耕，既播穀又脫布褲；呼晴呼雨，道救火復晒出窠。脊令鳴脊令，聲細細，文如其人；姑惡叫姑惡，聲粗粗，名副其實。五靈脂得過且過，鳳凰不如我；雨道士泥滑泥滑，行不得也哥。出窠風，進窠雨，須知眾鳥無心；鵲報喜，鴉報凶，分付東君自主。
△74做此官行此禮
夫所謂禮，乃克己復禮之禮，不但遵循儀注已也。宰相有禮，在沃君心，總百官；伴食中書，非禮也。封疆有禮，在獎循良，鋤貪冒；隨波上下，非禮也。臺諫之禮蹇諤；鉗口，非禮也。將帥之禮奮勵；惜身，非禮也。恭謹為詹翰之禮；不能潤色王猷，非禮也。教養為守令之禮；不能作興民氣，非禮也。
△75小船傍大船邊
將謂有恃無恐，而禍恒起於所恃者，往往有也。嘉慶二年，松郡蠲漕，各縣空船，皆以青邑無潮漲落，駢集郭外。六月中，颶風大作，有小漁船，插泊漕船夾道，至晚風愈烈，漕船錨繖皆走，漁船被軋而撒，漁婦溺死。邑侯楊公捐給燒埋。噫！鄭忽若不辭婚，當不免彭生之拉，齊大非偶，未始無識。
△76來字作去字話
宋包孝肅公拯，自奉清廉，為政明敏，百姓敬之如神明，愛之如父母。長子早世，庶出一子，頗不順親，父命之東，偏適西。公輙反其諭，如招之使來，說不得來，須作去字說話，然後得來。終公之世，事事如此。臨沒，謂之曰：「吾死殯以石枕，勿用木也。」公之為此諭也，蓋因相傳人死，棺中枕爛，始轉世而復為人。公意其子素逆，必反其諭，不用石而用木也。豈料公子良心發見，曰：「吾逆父命一生，今歿矣，臨終一囑，必當順之。」竟遵遺言，枕公以石。